全家回到馬拉加,住在叔父薩爾瓦多家中。畢加索離開馬拉加時還只是個連考試都不及格的十歲小孩,現(xiàn)在回來已經(jīng)是家族公認的有才華的畫家,親戚們看了他從科南娜帶回來的畫,嘖嘖稱贊他的天賦。這批畫作里有《赤足女孩》(The Barefoot Girl)、《加里西亞的老人》(Old man in Calicia)、《戴帽子的乞丐》(Beggar in a Cap)、《老年朝圣者》(Old Pilgrim)、《加里西亞女人頭像》(Head of a Galician Woman)和許多長胡子老頭畫像。荷西在弟弟家里把這些作品都拿出來給大家看,心中得意極了。畢加索年僅13歲,他筆下卻充滿了對老貧積弱和社會邊緣人群的憐憫和愛。這些人不論肩上的負擔有多沉重,仍然保持著人類的博愛和慈祥,在這些最底層的面容里包含著不盡的財富。薩爾瓦多深為侄兒的才華所折服。荷西一家在馬拉加期間,他每天給畢加索5個比塞塔銀幣,還在診所里給他建了間畫室,還雇了個老水手給他當模特。薩爾瓦多鼓勵畢加索經(jīng)常去集市轉(zhuǎn)轉(zhuǎn)。畢加索回憶說:“有一次,我的叔叔薩爾瓦多跟我說,如果我不肯去集市,他就不帶我去看斗牛。所以我不得不去集市上轉(zhuǎn)悠。我得上二十趟集市,才能換得來一場斗牛比賽。” ? 當荷西一家到達巴塞羅那時,畢加索又從馬拉加的神童變成了一個普通學生。他又坐在了洛加(Llotja)的考場上。“洛加”是巴塞羅那美術(shù)學院(Barcelona School of Fine Arts)的綽號,在西班牙文里是“證券交易所”的意思——巴塞羅那美術(shù)學院恰好坐落于巴塞羅那證券交易所的大院內(nèi)。天才畢加索很不情愿自己降格為一名毫不起眼的學生,坐在這無聊的考場上參加一場無聊的考試。他交上去的兩幅素描,很顯然是在奚落那些出題考他的考官們。第一張素描里,他把那個男模特畫成脾氣很壞的樣子,第二張里他又把披著羅馬貴族袍子的模特畫成一種很可笑的模樣。雙腳都沒畫完,好像很不屑于認真地去考這樣一場試。薩巴特在畢加索的傳記里寫道:“畢加索只是匆匆應付了一下,比考官們還要敷衍了事,比我們?nèi)魏我粋€人都要敷衍… …這也就是說,他在這里草草應付幾筆,有著‘叫板’的意味在里面,就好像在宣告:他的時間可比考官們的時間要緊得多。”同時,這也好像是畢加索在說,錄取是理所當然,不錄取是這所學校的損失。 ? 這場考試很快變成一則軼聞趣事,就好像畢加索一生中捏造的許多軼事一樣,一部分是真人真事,另一部分則是添油加醋。他曾經(jīng)宣稱人家給他一個月的時間來畫畫,結(jié)果他只花了“一整天”就畫完了。“我瞅了一眼模特,看有沒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一處也沒有,根本沒什么地方需要改的。”大家都煞有介事地傳頌畢加索的這些名言,直到日后有一天這些畫作被人找了出來,上面蓋著公章,分別署著兩個日期:9月25日、9月30日。 ? 在捏造事實和狂妄的心理之下,其實是畢加索強烈的失落感。畢加索在學校里不肯循規(guī)蹈矩,倘若強迫他去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這只能是一團糟。于是如果一件事情他自己做不好的話,他便要鄙視這件事情。因此他經(jīng)常給自己臉上貼金,吹噓一些其實自己做不好的事情。畢加索常常標榜自己少年時的讀寫能力是如何如何地不堪,他也沒少吹噓在巴塞羅那的經(jīng)歷:巴塞羅那美院的老師們根本不配教他,他對得起那些長輩,也對得起自己的過去。 ? 畢加索這種反叛思潮倒是跟當時巴塞羅那的政治###很搭調(diào)。那些終日勞作卻食不果腹的西班牙農(nóng)民揭竿而起,而文化界也趁機起來打破政治、文化和文藝圈的種種陳規(guī)陋習。巴塞羅那成了歐洲的動蕩中心,每天的報紙上充斥著爆炸、襲擊、搜捕、酷刑和政治迫害的消息。當時的動蕩之一是“卡塔盧尼亞獨立運動”。卡塔盧尼亞省 (Catalonia)語言和風俗與別處不同,巴塞羅那是卡塔盧尼亞的首府。另一動蕩是當時的無政府主義運動,該運動鼓吹的激進口號是:“西班牙政府歷來充當西班牙的首要敵人。”畢加索抵達巴塞羅那之前兩年,巴塞羅那的格蘭大劇院(Gran Theatre)就發(fā)生了一起反政府武裝爆炸事件,事件造成22人死亡,50人受傷。恐怖事件愈演愈烈,新聞報道說:“成百上千的疑似恐怖分子被逮入獄,囚于矗立海岸七百英尺高的蒙爵奇堡,港口和巴塞羅那市區(qū)均被槍彈封鎖,這座叛亂不斷的城市籠罩在槍炮的陰影下。”歌劇院爆炸事件的元兇圣地亞哥·薩爾瓦多(Santiago Salvador)被公開絞首示眾,拉蒙·卡薩斯 (Ramón Casas)以此為題材作了一幅油畫《卑鄙的絞刑》(Vile Garroting)。拉蒙就像大多數(shù)在巴塞羅那工作的青年畫家一樣,政治上傾向無政府主義,哲學上傾向于虛無主義,而藝術(shù)上傾向于象征主義。當時“現(xiàn)代主義”運動(Modernist movement)的領(lǐng)袖畫家圣地亞哥·魯斯諾爾 (Santiago Rusi?ol)曾說道:“寧要象征主義與失衡,哪怕顯得瘋狂頹廢,也要勝過絞首與懦弱。”、“常識讓我們艱于呼吸,我們現(xiàn)在謹小慎微得過分了。”“現(xiàn)代主義”運動主張推著西班牙進入20世紀——哪怕瘋狂與頹廢也在所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