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亮 皖南査濟寫生-岑山煙雨/34m×46cm/2008年 安徽涇縣查濟位于皖南,離黃山不遠,地處岑山山脈。2008年4月帶學生赴查濟寫生,覺得這里真是景秀地靈。這里已是長江之南,屬南方氣候。4月的查濟雨水較多,一下雨,霧氣彌漫,郁郁蔥蔥的山巒林岫和黑瓦白墻的皖南房屋,處于虛虛實實、漂漂渺渺之中,極富畫意,極有韻味和意境。我喜歡這里的雨天,雨后“恍兮惚兮”、“其中有象”的意味,正是中國山水畫中追求的玄妙意境。正如美學家宗白華先生所說,不到皖南就不能理解中國山水畫。 在這種環(huán)境之中,我盡力體味著自然造化所給予我的啟示。在這里寫生我放棄了以前畫硬筆速寫的方式,直接用毛筆宣紙對景寫生。這里無風,沒有宣紙被風吹扯的煩惱。更為愜意的是,這里的氣候濕度最適合宣紙性能的發(fā)揮,宣紙暈潤的特點充分得到展現(xiàn),下筆便能潤澤,就是用枯墨也雖蒼猶潤,畫出來極有韻味,不像在北方畫出來那么干燥。在這里畫水墨畫才明白為什么涇縣盛產宣紙,并且這里造的宣紙質量最好,因為涇縣的山水樹木環(huán)境、氣候、空氣濕度等自然條件最適合造宣紙,而且用這里造的宣紙在這里畫效果最好,宣紙的優(yōu)點在這里能淋漓盡致地體現(xiàn)。運到外地的宣紙,尤其在北方用宣紙畫畫,是無法達到在涇縣本地畫畫效果的。為了了解宣紙,特意與其他帶隊老師一起帶了部分學生參觀了在當?shù)厣街械乃饺耸止ば堉圃鞆S,看了宣紙制造的流程,其中最讓我最感興趣的環(huán)節(jié)是工人師傅們在紙漿槽中撈紙的場面,這種場面在今年8月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中的開場境頭中就有展現(xiàn)。通過參觀宣紙廠才了解了宣紙,而在此之前的二十多年的畫畫生涯中竟對宣紙了解很少,真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在查濟村寫生我最喜歡沿許溪向上游而行,許溪的小橋流水及兩旁錯落的黑瓦白墻的房屋很有畫意。曾在查日華師傅家的岑山苑及附近寫生數(shù)日,盤桓綢繆總是不忍離去。甚至在許溪石橋寫生時陶醉于畫美景之際,不慎將對講機滑落入石橋下的潭水中,為追撿對講機又不慎將數(shù)碼相機浸入水中,導致數(shù)碼相機損壞。查日華師傅幫忙打撈對講機,未有收獲,還損壞了一個竹筐。此次寫生給查師傅添了不少麻煩。盡管有如此損失,但面對幅幅畫稿時,心里還是欣慰的。 也許冥冥中注定要讓我加深對這里的記憶吧,留下點東西成為永遠的紀念。在查勝軍小兄弟家的明代建筑走馬樓二樓上作畫是十分暢快的事,樓上擺滿了今人畫作及古董,站在畫案前抬頭通過打開的木窗可望見岑山,春天嫩綠的樹木山水映入眼簾,低頭研墨揮毫畫山水冊頁很是快哉。以畫從查勝軍走馬樓上換得一塊端硯,雖不很古,可能是民國時期的,但我很喜歡這塊端硯的造型,而且也很實用。查濟村的街道小巷中有許多古董店,得空就去看,通過古董店加深了對徽文化的了解。 面對查濟的山山水水直接用毛筆宣紙對景寫生,我始終思考的是畫與自然的關系問題,即如何把眼前的山水轉化為宣紙上的筆墨圖景,在這個轉化過程中主要有以下幾點思考,下面簡要述之。 一、書寫性。我推崇書寫性強的中國畫,山水畫也不例外。書寫性的好壞體現(xiàn)著中國畫品格、境界的高低。為強化書寫性,我主要用中鋒勾皴點染,偶用側鋒時也追求中鋒筆意,這一點應該說是深受黃賓虹的影響。黃賓虹的“五筆七墨法”中的“五筆”—“平、圓、留、重、變”是我加強中鋒用筆書寫性的指導理論,我常在作畫實踐中體會這一理論,以求自己的筆墨在品格、境界上能有所提高。 二、抽象性。中國山水畫總體上屬意象造型,但我在山水寫生時感到有很大的抽象性成份,因為要追求筆墨的書寫性,就必然要有所抽象,只有舍棄相當?shù)木呦蟪煞郑拍芗訌姽P墨的書寫性。所以在山水寫生時不能亦步亦趨如實描繪,必須要有抽象意識,換言之,這其實就是提煉、概括、取舍的過程。 三、符號化。將自然山川對象進行抽象化提煉之后,必然要形成符號化的語言,符號化筆墨語言的形成標志著程式化的形成。一種繪畫語言形成程式化時,標志著該語言的成熟。由此便可理解傳統(tǒng)山水畫中的許多程式化的東西,如各種皴法的程式化。各種皴法的形成就是對自然山體肌理的高度符號化。面對自然山水寫生時,我覺得自己似乎沒有任何方法可言,仔細想來這其實是還沒有達到高度符號化的程度,需要慢慢提煉。這個過程可以體會石濤所謂“無法而法”、“我用我法”的道理。 四、墨與色的關系。“五色令人目盲”,面對春天的岑山、許溪、查濟村落的豐富色彩,總是干擾著我對墨的使用,總想用點顏色,但用不好時往往容易偏俗,用得好時則能提神。我覺得純用墨表現(xiàn)眼前造化的豐富律動是很不易的事,回想宋元人精采的水墨山水畫,覺得真能得造化之氣、得造化之神,必須有深刻的體驗才能做到。黃賓虹所說的“七墨法”—“濃、淡、破、潑、積(漬)、焦、宿”是我用墨的理論指導,力求在各種墨法的混合使用中,達到墨色淋漓的效果。我在查濟的寫生作品中,純用水墨畫的畫中,我較為滿意的是《岑山煙雨》,此幅表現(xiàn)出了當時雨中岑山的氣象,積墨、破墨等墨法控制較好,當時潮濕的空氣對此畫的效果起了重要作用。另一幅純水墨畫的《岑山苑煙雨》是在雨中打著傘畫的,畫面不時被雨水淋濕,畫面筆墨剛被雨水沖刷后,墨氣淋漓、韻味十足,但干后效果不如濕時好看,不過也算是較滿意的作品。這種有天相助的作品在畫室中是畫不出來的,尤其在北方很難畫出這種效果。 五、晴、雨氣氛把握。下雨天與晴天的山水氣氛很不相同,在寫生中我很注意對晴、雨不同氣氛的把握。比前面提到的《岑山煙雨》、《岑山苑煙雨》表現(xiàn)的是雨天的煙雨氣氛,自認為還比較滿意。晴天時又是另一番情景,如《岑山春色》、《岑山苑》等則是雨后天晴的清爽情景。 六、意境營造。自然山川的不同氣氛,本身就啟示著不同的意境。對山水氣氛的把握,可以說與意境營造直接相關。六朝宗炳說“山水以形媚道”,在山水中可得到對道的體驗和把握,好的山水畫便可把握到自然造化律動之道,可把握到天人合一之道。意境是山水畫的靈魂。山水畫最終須以表現(xiàn)意境為旨歸。高、深、遠的山水畫意境,能提升人的精神境界,使人心靈得到凈化。在今天日益喧囂的世界,山水畫尤能慰藉人的心靈。 在查濟寫生還有很多體會這里不能一一盡述,暫記這些。總的來說,我在查濟的對景寫生實際上近于李可染的對景創(chuàng)作路向,有很多創(chuàng)作成分在里面。但我在具體揮毫時,腦海中總是閃現(xiàn)黃賓虹的筆墨,而具體的形象、圖式則隨眼前山水而動,畫面意境則隨心與景相觸時的感受而營造。雖然這些畫作還未臻佳境,但我在查濟的山水寫生將是我畫山水的一個轉折點。以前畫了多年的花鳥畫,然我的心意卻在山水畫。查濟寫生為我以后畫山水鋪墊了許多思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