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冷月先生，以其獨樹一幟的書法風格在書壇上引起了廣泛的爭議與討論。爭議本身也是藝術(shù)發(fā)展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他的作品和藝術(shù)實踐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書法藝術(shù)的多樣性和時代的發(fā)展。

在他的筆下，書法不僅是墨與紙的交融，更是一場穿越時空的對話。近期，陜西咸陽清渭樓博物館即將迎來“大道——紀念趙冷月誕辰110周年書法大展”，讓我們有機會再次走進趙冷月的藝術(shù)世界，感受他筆下超越傳統(tǒng)束縛的自由與創(chuàng)新。

趙冷月 (1915.3~2002.11.20)名亮，堂號缺圓齋，晚號晦翁，浙江嘉興人。
生前系上海市文史研究館館員，歷任上海市書法家協(xié)會常務理事、副主席、顧問。

趙冷月先生的書法之路，經(jīng)歷了三次“逃離”。他在不斷“逃離”“松綁”，同時憑借著自己對傳統(tǒng)功夫深刻的把握和理解，大膽實踐，在質(zhì)疑聲中，堅持自己。

他的作品，無論哪種書體，都透露出一種獨特的氣質(zhì)。他認為書法“繩墨嚴謹”，不可“任筆為體、聚墨成形”，必須對傳統(tǒng)的經(jīng)典法書不斷臨習，掌握其法度。同時要“學而能化”，不能困在某家某帖中。

他曾說：“書道宜博采眾長，遍臨百家，令人不知所宗。”他的家人在整理編撰《趙冷月墨跡大成》時，發(fā)現(xiàn)了101件六尺整張的臨摹習作。他在臨摹和創(chuàng)作相互交織的過程中，深刻地理解了書法的精髓。他在書法藝術(shù)上追求“清氣”，認為“清”是書法創(chuàng)作的靈魂所在。

趙冷月先生對書法創(chuàng)作的態(tài)度始終認真嚴謹，這種精神貫穿了他的整個藝術(shù)生涯，直到生命的最后時刻，他依然握著毛筆。在兒子趙時中眼里，趙冷月先生不僅是一位純粹的藝術(shù)家，更是一位內(nèi)心強大的人。正如他所寫的《墨磨人》，人與墨在他生命中合為一體。而此次展覽的主題“大道”，正是他一生的寫照。

【對話】趙冷月之子、趙冷月書法教育基金會副會長趙時中

問：請您介紹一下此次展覽的契機，以及展覽為什么會以“大道”來命名？

趙時中：這次展覽的契機主要源于清渭樓的郭峰先生。他不僅是收藏家，也是鑒定家。他到我家欣賞了我父親的書法作品后，感到非常震撼，也很感興趣。我們很快就達成了共識，決定共同舉辦這次展覽。清渭樓的展廳非常適合展示我父親的作品，而且西安作為書法的重要城市，有著世界聞名的碑林，我父親也曾在1979年訪問過西安，這些都為這次展覽提供了特別的機緣。

關(guān)于展覽的主題——“大道”，它是我父親一生做人和藝術(shù)的標桿。他教導我們，無論是從事藝術(shù)還是為人處世，都應秉持誠信和認真的態(tài)度，要有始有終，要走大道，不能走小道。他在書法創(chuàng)作中也喜歡寫“大道”這一主題。不僅是因為他喜歡這個詞匯所蘊含的哲學意義，更是因為他想通過自己的藝術(shù)作品傳達這種精神。他的一生，就是在走光明大道，無論是在藝術(shù)上還是在生活中，他都以真誠和執(zhí)著的態(tài)度追求真理，不容虛假。

榜書《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四屏 各縱一八O厘米 橫九七厘米 
釋文/大道之行天下為公。款識/八十叟，長水趙冷月。鈐印/趙冷月印（白文）

問：您能否給我們提前透露一下此次展覽中的一些重點的作品？

趙時中：從父親書法創(chuàng)作的脈絡，以及作品帶來的視覺震撼，我挑選三件具有代表性的作品。

第一件作品是《墨磨人》，寫在八尺整紙的宣紙上，當我剛整理出來這件作品的時候，看到的一眼，就被這三個字深深震撼到了，以至于我一夜難眠。墨很重，但宣紙不破，這說明他對筆力的控制恰到好處，這就是他頂峰時的功力體現(xiàn)。此外，他很注重章法的整體布局，追求大局觀，章法非常到位。

盡管墨比較重，但整幅作品透露出一種清新感，仿佛深吸了一口夏天的涼風。這是他大字榜書給我的感覺，既震撼又清新，沒有一絲匠氣，這正是他始終追求的藝術(shù)境界——“清”。如果沒有“清”，“奇”與“怪”就失去了靈魂。他追求一種清奇，一種仙風道骨的氣質(zhì)。

榜書《墨磨人》縱一二二.五厘米 橫二四二.五厘米 
釋文/墨磨人。款識/長水趙冷月于缺圓齋。鈐印/趙冷月（白文）

第二件作品是他臨摹的《爨龍顏》。這件作品也很震撼，他臨摹的每個字給人感覺會跳出來一樣。因為“二爨”的字形奇特，是方結(jié)體，如果沒有六七十年的功力，很難將字形準確掌握。他臨摹的整體行氣、章法布局，包括每個字的結(jié)體，與原作七分相似，三分不似，增添了作品的韻味。這不僅是一幅臨摹之作，更是一件完整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能在六尺整張的宣紙上創(chuàng)作如此作品，確實不容易。

這件作品是他76歲時的創(chuàng)作。可以說，從76歲到79歲的這四年間，是他藝術(shù)生涯的頂峰。創(chuàng)作這樣的作品，不僅需要藝術(shù)家自己身體要好，要有傳統(tǒng)功力，還要有想法，以及助手協(xié)助牽紙，才能創(chuàng)作出這么一件作品。一個成功的藝術(shù)家取決于多種因素，缺一不可。

臨摹《節(jié)臨爨龍顏》縱一八零厘米 橫九六厘米
釋文/君諱龍顏，字仕德，建寧同樂。頊之玄，才祝融渺胤也。清源流而不滯，深根固而不傾。夏后之盛，敷陳五教，勛隆九土，純化古，仁播于萬祀，故乃輝西岳。王郢楚，子文詔德于春秋，斑朗紹縱于季葉。陽九運否，蟬蛻河東，逍遙中原。斑彪刪定漢記，斑固述修道訓，愛暨漢末，菜邑于爨，因氏焉姻婭媾于公族，振纓蕃乎王室。硒祖肅，魏尚書仆射、河南尹，位均九例，舒朝，遷運庸蜀，流薄南入，樹安九世，千何繁茂，萬葉云興；鄉(xiāng)望標于四姓，邈冠顯于上京。瑛豪繼澧，于茲而美。祖晉寧、建寧二郡太守、龍將軍、寧州刺史。考龍驤輔國。款識/庚午冬日，長水趙冷月節(jié)臨爨龍顏于缺圓齋。鈐印/龜（肖形印）趙冷月（白文）

第三件作品是他臨摹的《董美人墓志》。初見此作，我驚訝不已，他不是被稱為“丑書鼻祖”嗎？怎么會寫的這么美。我便尋找了他的其他楷書作品，發(fā)現(xiàn)它們同樣美得令人贊嘆。

我們后來在公眾號上發(fā)布了他的楷書作品，反響熱烈，很多人對他的楷書贊賞有加。他的楷書很獨特，不同于傳統(tǒng)的唐楷的。他的楷書作品，包括這件臨摹的《董美人墓志》，我們可以感受到一種與眾不同的韻味，既美又有骨力。很多專業(yè)的書法家在欣賞過他的作品后，先是震驚，后是贊嘆。

這些僅僅是我個人的感悟和體會。藝術(shù)的魅力在于它對每個人的觸動都有所不同。我建議大家親自前往展覽現(xiàn)場，去直觀地體驗和感受。

臨摹《節(jié)臨董美人墓志》縱一八零厘米 橫九七厘米 
釋文/美人姓董，汴州恤宜縣人也。祖佛子，齊涼州刺史。敦仁博洽，標譽鄉(xiāng)閭。父后進，椒儻英雄，聲馳河流。美人體質(zhì)閑華，天情婉媳，恭以接上，順以承親。含華吐艷，竜章鳳采，砌炳瑾瑜，庭芳蘭蕙。既而來儀魯?shù)睿鍪铝号_，搖環(huán)佩于芳林，核結(jié)綺績于春景。投壺工鶴飛之巧，彈棋窮巾角之妙。妖容傾國，冶笑千金，妝映池蓮，鏡澄窗月；態(tài)轉(zhuǎn)回眸之艷，香飄曳裙裾之颯灑委迤，吹花回雪。以開皇十七年二月感疾，至七月十。款識/庚午七月，長水趙冷月節(jié)臨董美人墓志于缺圓齋。鈐印/龜 (肖形印) 鴛湖趙冷月 (白文)

問：您談到了《墨磨人》這件作品，您是如何理解“墨磨人”的。“墨磨人”對于趙冷月先生有著怎樣的意義？

趙時中：《墨磨人》中的“墨”與他的書法息息相關(guān)，“磨”其實是一種心性的磨練。他每天寫、每天練，在創(chuàng)作這件作品時，他臨摹的時間已有70多年。他自六歲起便開始臨帖習字，這件作品是他78歲時完成的。書寫的功力是“磨”出來的,“磨”的是人。

我個人按照字面理解，“墨”是他書法的生命，“人”指的是他自己，“磨”則是指那種將鐵棒磨成繡花針的堅強毅力。我曾見過五六件《墨磨人》的作品。他為什么如此喜歡寫這個內(nèi)容，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深意。人與墨在他生命中合為一體。

問：您曾編撰整理了一套八卷本的《趙冷月墨跡大成》，談談您編輯這套書的初衷。

趙時中：六年前，我決定編撰這套書。因為我被父親的作品深深吸引。協(xié)助我編撰此書的朋友，均為專業(yè)人士，他們也有著相同的感受，認為這些作品極具震撼力。于是我們決定啟動這項工作，著手整理作品。

在整理過程中，父親的作品不斷帶給我們驚喜。他的作品涵蓋了多種字體，且數(shù)量夠多，也夠整齊。經(jīng)過討論，我們決定將每種字體獨立成冊，最終將八種字體匯集成一套墨跡大成。這套書籍的編撰是從整理作品開始，一點點發(fā)現(xiàn)作品，逐步積累，精心編排，集結(jié)成冊，并成功出版。

草書 《蘇獻次韻子由瞻吳子野先生》 縱一八零.五厘米 橫九六厘米 
釋文/江令蒼苔圍故宅，謝家語燕集華堂。先生笑說江南事，只有青山繞建康。款識/東坡次韻子由贈吳子野先生，冷月。鈐印/嘉禾(朱文) 趙冷月印(白文)

問：您在整理書籍的過程中，多次提到了作品帶來的感染力、震撼力和驚喜，這些感受似乎伴隨著整個圖書的整理編撰。除了這些體驗之外，您在整個過程中最大的收獲是什么？

趙時中：首先，作為一個觀眾，包括我們團隊成員以及出版社的編輯和總編輯，都感到難以置信。尤其是他臨摹的碑，從76歲到80歲這段時間，可以說是他創(chuàng)作的黃金點，也是他藝術(shù)生涯的頂峰時期。在這段時間里，他臨摹了大量的作品，從甲骨文到鼎文，再到石鼓文，包括隋代的碑文等，我整理出101件六尺整張的作品。出版社的同仁們表示，他們從未見過歷史上有哪位藝術(shù)家在如此高齡時，還能像交作業(yè)一樣，將所有臨摹過的碑文都重新臨摹一遍，并且臨摹得非常好，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驚喜。

其次，他能夠完美地掌握各種字體。無論是隸書、行書、草書、魏碑、楷書、篆書，包括他自己開創(chuàng)的榜書，每一種字體都能獨立成型，且體量龐大。一個人能夠書寫這么多種字體，在歷史上也是很少見的。八種字體，八本書，收錄了847件作品，這是難以想象的，是一個令人驚嘆的成就。

行書《李白古風》縱一七九厘米 橫九六厘米 
釋文/代馬不思越，越禽不戀燕。情性有所習，土風固其然。昔別雁門關(guān)，今戍龍庭前。驚沙亂海日，飛雪迷胡天。蟣虱生虎鶍，心魂逐旌旃。苦戰(zhàn)功不賞，忠誠難可宣。誰憐李飛將，白首沒三邊。款識/李白古風，七十八叟長水趙冷月于缺圓齋。鈐印/嘉禾（朱文）冷月之璽（白文）

楷書《千年萬里七言聯(lián)》各縱一八一厘米 橫四八厘米 
釋文/千年雪嶺欄邊出，萬里云濤座上浮。款識/庚午七月，長水趙冷月于缺圓齋。鈐印/吾鄉(xiāng)蒲翁以篆分入草（朱文）趙冷月印（朱文）

問：在您看來，趙冷月先生是一位怎樣的藝術(shù)家？他的個性和藝術(shù)風格有哪些獨特之處？

趙時中：如果從藝術(shù)家的角度來看，他是一位非常純粹的藝術(shù)家。我常開玩笑說他仿佛是為書法而生的，因為在我的記憶里，父親總是手握毛筆，從早到晚，坐在寫字臺前臨摹。午餐后，從下午1點開始，他便投入到創(chuàng)作中。

他個性非常強烈，做人本本分分，講信譽，對人也很客氣，性格直率，光明磊落。除了書法，我很少聽到他談其他話題，他非常專注于藝術(shù)，幾乎沒有其他興趣。

他內(nèi)心很強大，樂于接受他人的批評和反饋。當收到批評意見時，他會仔細思考調(diào)整。如果批評意見合理，他會請批評者繼續(xù)提出意見，并繼續(xù)琢磨，進一步改進自己的作品。

他在創(chuàng)作時是嚴肅且專注的。在創(chuàng)作時，他全神貫注，氣氛也隨之變得緊張。我們也不敢在這個時候開玩笑。他對書法創(chuàng)作的態(tài)度非常嚴苛，對作品的要求高，他的成功率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有時，為了創(chuàng)作出滿意的作品，他會反復嘗試，10張、20張甚至30張，直到最終留下那一件或兩件滿意的作品，他才會很開心。他認為，書法創(chuàng)作是創(chuàng)作藝術(shù)品，不是應酬。

隸書《舊書新詩七言聯(lián)》各縱一八零厘米 橫四八厘米 
釋文/舊書不厭百回讀，新詩說盡萬物情。款識/冷月于缺圓齋。鈐印/嘉禾（朱文）趙冷月印（白文）

篆書《蘇獻論畫詩句》縱一八零厘米 橫九七厘米 
釋文/覺來落筆不經(jīng)意，神妙獨到秋毫顏 款識/辛未春日，長水趙冷月。鈴印/長水(朱文) 鴛湖冷月(白文)

問：趙冷月先生一直是一位“爭議性”的藝術(shù)家，他被認為是“丑書鼻祖”，但先生一直對傳統(tǒng)碑帖進行研習，遍臨百家，對此您如何看待？

趙時中：有“爭議性”的藝術(shù)家，我認為是一件好事。父親過世已經(jīng)22年了，如果他的作品仍然能夠引起人們的討論和爭議，這正說明了他的影響力和作品的價值。而持續(xù)的爭議和討論則表明，他的作品在某些人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無論是大多數(shù)人還是一小部分人，這種喜愛都是對他藝術(shù)成就的認可。那么他的存在就是有價值的，他一生付出的努力也是有價值的。因此，有“爭議性”并不是一件壞事，我覺得是一件好事。

至于“丑書鼻祖”。1980年全國首屆書法展，他送展的作品就是一件榜書。榜書在當時并不常見。他之所以能夠創(chuàng)作出這樣的作品，與他豐富的經(jīng)歷和深厚的藝術(shù)修養(yǎng)是分不開的。

作為一個收藏碑帖的大家，父親從1950年就開始收藏和研究碑帖。他會認真地去對照研究碑帖與原石之間的關(guān)系，以及拓片過程中可能發(fā)生的變化和沉淀下來的東西。1979年，他花半年時間到全國各地看原碑，被摩崖石刻的榜書震撼到了。我曾與他聊天，好奇地問他，廢紙上百上千，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情？這個字寫了有什么用？

他反問我：“你看到過摩崖石刻嗎？”我那時才20出頭，也沒有見過摩崖石刻。他解釋說，摩崖石刻就是刻在石頭上的大字。接著，他提出一個設想：如果把摩崖上面的字用毛筆寫出來，到美術(shù)館展覽，那會是什么效果？什么感覺？我直言回答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摩崖是刻在石頭上的，是用鐵錘、斧頭鑿刻出來的。他繼續(xù)追問：“筆為什么不能代替刀呢？筆為什么不能有這么大的力量呢？如果筆也達到了這個力量，是什么感覺？”我坦言自己既不知道，也看不懂。

他的榜書也好，丑書也好，在1980年展覽中展出的時候，確實有很多人提出批評，因為他打破了傳統(tǒng)的創(chuàng)作形式。他認為創(chuàng)作的形式可以變，只要承載工具沒有變，筆還是毛筆，墨還是墨，紙還是紙，寫的字也看得懂，為什么不可以？這就是他的個性。

以前，人們因為不熟悉而將他的書法作品稱為“丑書”。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榜書作品逐漸被人們接受，現(xiàn)在有很多人欣賞和喜歡他的作品。對于他的書法，有人認為美，有人認為丑，但無論如何，他的作品都引起了人們的關(guān)注。有人稱他為“丑書鼻祖”，也有人因為他的榜書稱他為“榜書鼻祖”。至于這個稱號是否成立，最終由觀眾來決定。

去年10月，在香港水墨大展上，展出了父親的10件榜書作品。展覽雖然只持續(xù)了一周，但反響很好，這給了我更多的信心。目前，我們不對作品做出定論。展覽開幕后，每個人都可以觀看并發(fā)表自己的意見。我將父親的作品呈現(xiàn)出來，期待公眾的反饋。

榜書《謙受益》縱一八零厘米 橫九七厘米 
釋文/謙受益。 款識/冷月于缺圓齋。鈐印/趙冷月印（白文）

榜書《龜》縱一八零厘米 橫九七厘米 釋文/龜。
款識/可笑蜉蝣輩，寧知龜鶴年。冷月于缺圓齋。鈴印/趙冷月印(白文)

問：趙冷月先生的創(chuàng)作生涯可以分為幾個階段？每個階段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有哪些顯著的變化？

趙時中：父親的創(chuàng)作生涯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初始階段是在他幼年時期。解放前在嘉興老家，由于我爺爺經(jīng)營裱畫店，他從小就接觸到了書法，很早就能自己書寫對聯(lián)和招牌，在嘉興已小有名氣。這個階段是他打基礎(chǔ)時候，書寫得既工整又漂亮。

1950年移居上海后，進入第二個階段。他結(jié)識了許多朋友，包括書法家和畫家，他也開始收藏碑帖。他書法學習重點轉(zhuǎn)向了顏真卿，也開始研究米芾、蘇東坡。在這段時間里，他已經(jīng)形成了自己的風貌。

但他說：“我寫米芾的作品，寫蘇東坡的作品，寫顏真卿的作品，我怎么可能超得過他們。時代不一樣，跨度一千年，我不知道他們當時用的是什么筆，寫字的時候是什么樣子，寫的時候的心情、情懷是什么樣子，所以不可能超過他們。”他認為，書法家必須要變。如果一成不變，就永遠無法超越前人，歷史上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如果想留下些什么，要給社會回報，讓人們能夠看到，對后代有所幫助，就必須變，即使這種變不一定能成功。這一階段，他仍然以學習傳統(tǒng)書法為主。

第三個階段，從1979年開始，他稱之為“第三次逃離”。在這個階段，他花了10年的時間，將碑、甲骨文、鼎文等融到自己的書法創(chuàng)作中。這10年對他來說是非常痛苦的。1980年，他拿榜書出來參展也是需要勇氣的。從1980年開始，針對他作品的批評聲音不斷，一直延續(xù)到今天，已經(jīng)40多年。然而，隨著社會的進步，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認可和欣賞他的藝術(shù)。

我從事藝術(shù)品收藏已有30年，對歷史上的書法家也比較熟悉。像父親這樣能夠臨摹如此多的字體，并且八種字體都能獨立，同時還開創(chuàng)了榜書這一創(chuàng)作形式，是真的很不容易。

魏碑《蘇軾宿九仙山》縱一七九厘米 橫九七厘米 
釋文/風流王謝古仙真，一去空山五百春。玉室金堂馀漢士，桃花流水失秦人。困眠一榻香凝帳，夢繞千巖冷逼身。夜半老僧呼客起，云峰缺處涌冰輪。款識/東坡宿九仙山，冷月。鈐印/長水 (白文 )趙冷月印（白文）

問：從趙冷月先生的書法作品來看，他一生都在“變”，對此您如何看待？

趙時中：從1979年開始，他“逃離”了十年。在這十年間，他主要是臨摹，很少創(chuàng)作，他在摸索尋找自己的路。書法家追求的是將作者名字隱去后，大家也能辨認出作者是誰。但對此不能刻意追求，不能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刻意為之，這可能會讓作品顯得做作。他認為，只有通過不斷的練習和積累，才能自然而然地達到這種境界。

他不認為自己有什么變化，因為他每天都在臨摹，每天吸收的養(yǎng)料會自動轉(zhuǎn)化為一種形態(tài)，一種功力。實際上，他每天都在變，因為每天的臨摹是不一樣的，并非刻意為之，而是他長期積累磨出來的。他臨摹了大量的碑帖，對于喜歡的作品，他可能會臨摹上千次。臨摹出來的結(jié)果就表現(xiàn)在他的作品中，臨摹多一天，他理解就深于一點。他完成作品后，會為作品編號自己藏起來。直到他去世后，這些數(shù)量龐大的作品才被整理出來。

問：其實我們剛才談到的變，但是在這變的過程中，其實有一個不變的脈絡貫穿著他的整個書法的一生，您覺得這不變的是什么？

趙時中：父親認為書法的命門是“清”。書法忌諱俗，過于甜也不好。作為親歷者，我見過許多朋友和學生來家里向父親請教。父親總會說：“你為什么用這么大的力呢？為什么這么重？一重黑氣就出來了。”這實際上是墨和紙接觸的時候，關(guān)系處理不好，手上的功力不到位。墨落太重了，寫顯得臟；落墨輕，則顯得線條軟綿綿的沒力，缺乏控制。因此，恰到好處的控制力很重要。

他書法的核心追求是“清奇”，一種獨特而不落俗套的美，經(jīng)過大自然風化的，一種不做作的自然的流露。

問：您認為趙冷月先生給您留下來最珍貴的是什么？

趙時中：是父愛。他對家人非常包容，非常有耐心，我從未見過他發(fā)脾氣。他是一位純粹的藝術(shù)家，他告訴我們要講誠信，走大道，要大氣。在書法藝術(shù)上，他同樣強調(diào)這些品質(zhì)，他的為人處世也是如此——誠信、光明磊落。這些原則貫穿了他的一生，就是他的一輩子。

大道——紀念趙冷月誕辰110周年書法大展

指導單位：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藝術(shù)委員會

主辦單位：上海市書法家協(xié)會、陜西省書法家協(xié)會、陜西省書學院、咸陽市文學藝術(shù)界聯(lián)合會

承辦單位：清渭樓美術(shù)博物館

協(xié)辦單位：西安市書法家協(xié)會、咸陽市書法家協(xié)會、咸陽市職工文學藝術(shù)界聯(lián)合會、寶雞美術(shù)館（寶雞書法藝術(shù)館）

學術(shù)支持：西安交通大學人文學院中國書法系、咸陽師范學院于右任書法學院

總策劃：郭剛

學術(shù)主持：劉正成

策展人：趙穎 梁鏞

展覽時間：2024年9月28日-10月22日

展覽場地：清渭樓美術(shù)博物館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