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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藝術(shù)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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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nèi)游”——趙大鈞的畫

    “內(nèi)游”——趙大鈞的畫

    時間: 2019-08-10 21:14:57 | 來源: 藝術(shù)中國

    《趙大鈞:神山》展廳

    文/高名潞

    目前留存下來、能看到的趙大鈞早期作品極少,大多是近十幾年的作品。而且我和他從無交往,只是今年五月,勢象空間為趙先生舉辦展覽時才得以與他幸會、暢談。但是此前聽到不少東北藝術(shù)家談起趙大鈞,都把他看作東北當代藝術(shù)的先行和啟蒙者。

    這讓我想到,這個啟蒙意味著什么?或許它首先來自趙大鈞孤獨探索的藝術(shù)生命本身,他是中國當代藝術(shù)中的一位隱者。在魯藝和東北以寫實主義為主流的氛圍中,趙大鈞持之以恒的現(xiàn)代性探索成為東北當代藝術(shù)中的“另類”和脊梁。所以,無論從精神還是樣式的角度,這必定啟發(fā)并惠及了很多門生弟子。

    其次,啟蒙還關(guān)系到另一個問題:趙大鈞藝術(shù)探索的價值何在?

     

    2019年,趙大鈞在《趙大鈞:神山》展廳

    我不愿把他的作品歸入抽象繪畫。在我看來,抽象是現(xiàn)代主義的產(chǎn)物,就像古典寫實一樣,它們是特定的時代和基督教文化的遺產(chǎn)。當代人如果標舉自己的作品是抽象的或者是古典的,那就等于說自己在模仿現(xiàn)代或者古典藝術(shù),所以就不具有當代性,因為“當代”,特別是“中國當代”,根本就沒有西方抽象主義和歐洲古典主義藝術(shù)哲學(xué)的支撐以及伴隨而來的創(chuàng)作激情,更沒有催生它的類似文化語境,所以,如果沒有了那種內(nèi)在精神本質(zhì),何來中國當代的抽象和古典?

    當然,我們不排斥把抽象作為一種中國當代藝術(shù)的參照,但是,絕不能離開自己的此在和文化本根。這是二十世紀以林風眠、趙無極等為代表的“中西合璧”派所要做的,就是把傳統(tǒng)意境和西方技術(shù),把“不似之似”和抽象形式聯(lián)姻。然而這種精神和物質(zhì)形式的二元性其實仍然來自現(xiàn)代藝術(shù)的二元思維。

    西方現(xiàn)代抽象的創(chuàng)作原理建立在絕對空白(nothingness)的“虛無”和絕對精神(spiritual absolution)的“實有”之間的二元對立統(tǒng)一哲學(xué)之上。從社會語境的角度,西方現(xiàn)代抽象不可避免地受到大眾性“物戀”和個人性“自戀”之間的疏離心理的影響。最終,抽象的直白意思就是把任何現(xiàn)實參照(寫實形象)抽掉,從而可以讓觀者在這“空白”的幾何或者線色形式中想象那個絕對的精神理念。馬列維奇、蒙德里安、康定斯基等人已經(jīng)對此表述的非常清楚。沒有基督教的彼岸意識和現(xiàn)代社會的疏離性就不會產(chǎn)生這樣的抽象藝術(shù)。  

    1963年,林風眠在上海南昌路寓所

    所以,20世紀初的“中西合璧”必須另辟蹊徑。于是,“中西合璧”試圖與抽象保持一種“若即若離”的關(guān)系。其中大部分的實踐者嘗試用“寫意+印象=意象”的模式去置換西方的抽象。但是今天看來,這個重在“彩墨”合一的實驗是否成功還很難說。

    相反,其中極少數(shù)藝術(shù)家離開了這個中國式印象派的樣式,試圖把傳統(tǒng)詩意、書寫、形象三者在互喻層面上達到“和會”,避免這些因素之間的對立和排斥。而排斥和對立,比如理念對寫實形象的排斥是現(xiàn)代抽象的基本立場。相反,“和會”中的任何一方,即理(觀念)、識(行為)、形(形象)各方必須在“自反”(自我否定)中努力融合它方,這就是我在《意派論》中談到的“理、識、形”的互在性。若想得到這個互在融合,必須讓“自我”有所缺失,有所虧損,我把這叫“差意性”。比如,在一幅作品中,“詩意”不能霸道直白,“書寫”不能過于個人煽情,“形”不能絕對地模仿外在對象。只有這樣,各方才能形成“互有(對方)”和“互為(對方)”的“和會”境界。

    我把它叫作理、識、形(或者文、書、圖)的“和會”,并用它去總結(jié)、描述和鼓勵一種具有發(fā)展價值的當代藝術(shù)傾向。這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作品形態(tài)上會呈現(xiàn)出“不是之是”的特點。它是一種“意派”的方法論。

    1948年,吳大羽(右)與趙無極(左)合影

    比如,吳大羽的探索就是這種具有“意派”特點的文、書、圖“和會”。吳的繪畫之所以比大多數(shù)“中西合璧”者更有價值之處就在于他脫離了“寫意+印象”的中國印象派的路數(shù),轉(zhuǎn)而致力于對傳統(tǒng)詩、書、畫合一的當代轉(zhuǎn)化。盡管表面上看,吳大羽的繪畫較之早期“中西合璧”者,似乎更接近西方抽象,但如果深入體味,吳的繪畫深深植入了文、書、圖合一的傳統(tǒng)文脈。這就是一種“不是之是”,它看似“抽象”,但卻是“詩”、“書”、“景”的融會。相反,我們知道,西方抽象是排斥詩、畫之間的“中和”效果的。因為,抽象必須要讓幾何空白的形式保持“什么都不說”的能指狀態(tài),只有“不說”,才能獲得“純粹”的沒有,然后才能在其中填充無限的、超越性的絕對精神。否則,如果把意和形混雜了,搞成“詩中有畫,畫中有詩”,那就不是“抽象”了。

    吳大羽的滿紙躍動的筆觸是一種行為,但不是波洛克式的純粹行為,相反,它是書寫行為,其中有詩,也有形象。詩的書寫由筆觸的控制來表達,而“花”、室內(nèi)“景”或者外部“風景”的形象則是由線形色彩暗示出來。所以,吳大羽的那些“抽象形式”不是西方現(xiàn)代繪畫的無形象的空白,而是“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書寫出來的恍惚和互喻之象打破了抽象和實像的對立性。

    趙大鈞的繪畫類似吳大羽,或可視為與吳大羽同一學(xué)派。這并非是說,趙從師吳,其實趙和吳沒有交往,我也不知道趙大鈞是否同意我對吳大羽的評價。但是,如果直接從作品看,趙大鈞也像吳大羽,把自己的文人性情、自由書寫和故事題材非常“隱密”地融合在畫面之中。只是不象吳大羽那樣直接用線色喻景、寫形,趙大鈞把畫面整體作為某一個實有對象的寫照。

    吳大羽 《花之魂》布面油畫 53.2×46.6cm約1980年

    他那看似“抽象”的作品其實都有一個清晰的故事題材。這個題材或許是他自己的一段經(jīng)歷,一個身臨其境的“事件”,甚至是某個人作的“肖像”。這些都來自現(xiàn)實形象。然而,由于趙大鈞在把這些現(xiàn)實形象搬到畫面中的時候,經(jīng)過了他的形而上學(xué)過濾。所以,觀者遇到了困難,他們無法直觀地從他的作品中發(fā)現(xiàn)這些現(xiàn)實參照。相反,我們必須潛入畫面,通過趙大鈞作品中那些筆觸運行產(chǎn)生的力,以及筆觸組成的“動勢結(jié)構(gòu)”去體會那個現(xiàn)實對象。這個線色的運動結(jié)構(gòu)就是一個擬人化的“喻象”(metaphorical form),或者書寫化的現(xiàn)實(writing world)。

    從這個角度講,吳大羽和趙大鈞的創(chuàng)作過程都是一種“內(nèi)游”。只要“游”,則必然有景、有物、有形出現(xiàn)。然而,這個“內(nèi)游”既不同于畫家僅用眼睛去觀察取物的“視游”,也不同于那種身臨其境、觸物生情的“身游”,而是一種“心游”。通過書寫調(diào)動心智,從而把心、物、景整合為一。

    所謂玄學(xué),并非等于一次性沖動和突發(fā)的“顯靈”,筆者認為,玄學(xué)就是“日常”沉思。吳大羽和趙大鈞與人不同之處就在于他們的藝術(shù)生命和日常沉思一體。所謂“身不離于衽席之上,而游於六合之外”。能夠把繪畫和日常沉思合為一體者,必是當代藝術(shù)的隱者,而且是“大隱隱于市”。

    我想趙大鈞作畫肯定不會是“解衣磐礴”般的浪漫瀟灑,一揮而就。相反,總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按“腹稿”寫就,甚至反復(fù)修改。筆觸雖然自在,但并不放任。相反他要把筆跡組織為一個“結(jié)構(gòu)”。作畫就是日常沉思的一部分。

    趙大鈞在“內(nèi)游”方面可能比吳大羽走的更遠,因為,在脫離現(xiàn)實之“形”方面他做得更絕、更徹底一些。但這也可能帶來了一種危險,那就是,人們會把他的畫和西方抽象相提并論,因為外表與抽象似乎靠的更近些。這個“近距離”可能會減弱其作品中提供的現(xiàn)實實像的聯(lián)想效果,或者反過來說,因為實像隱喻過于隱蔽,所以其個性容易被“抽象”所吞噬。

    2019年7月于北京花家地工作室

    趙大鈞 《力士》紙質(zhì)素描 71×45cm 1977年

    趙大鈞 《坐著的女人體》布面油畫 100×80cm 1992年

    趙大鈞 《冶煉廠》布面油畫 190×150cm 2000年

    趙大鈞 《K2》布面油畫 150×200cm 2009年

    趙大鈞 《作品30》布面油畫 132×160cm 2010年

    趙大鈞《憶長纓》布面油畫 168×264cm 2014年

    趙大鈞《作品1601》布面油畫 180×320cm 2016年

    趙大鈞《作品2818》布面油畫 160×150cm 2018年

    趙大鈞《作品201904》布面油畫 171×158cm 2019年

    趙大鈞 《作品201907》布面油畫 170×158cm 2019年

    趙大鈞 《作品201902》布面油畫 160×150cm 2019年

    高名潞簡介

    高名潞

    高名潞,哈佛大學(xué)博士,美國匹茲堡大學(xué)藝術(shù)史及建筑史系研究教授。天津美術(shù)學(xué)院特聘教授。主要從事現(xiàn)當代藝術(shù)批評和文化史研究。

    高名潞和趙大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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