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生會當天,客人從中午開始陸續(xù)抵達,到了傍晚,屋里屋外聚集了大約一百多人,有的還擠到后院或街道上。被邀請的人各式各樣——有富商,也有我們的面包師、裁縫、鞋匠、藥劑師。鄰居都來了,還有主人的母親與妹妹,以及瑪莉亞·辛的表親。畫家們也來了,還有其他公會的成員,還有凡李維歐,凡路易文和他太太也在這里。
甚至連彼特老爹也來了,他換掉他沾血的圍裙,穿著干凈的衣服。當我端著一壺香甜酒經(jīng)過他身邊時,他微笑著對我點點頭。“哎,葛麗葉,”我倒酒給他的時候他說,“我可以整個晚上和你在一起,我兒子一定會吃醋。”
“我想不會。”我含糊地說,非常尷尬,只好趕緊抽身離開他。
卡薩琳娜是眾人目光的焦點,她身穿一件綠色的綢緞禮服,腰部的地方配合她尚未縮小的肚子,作了一點修改。衣服外面,她披著凡路易文太太在畫圖時穿的那件貂皮滾邊的黃色罩袍。看到它圍在另一個女人的肩膀上,感覺很奇怪,我不喜歡她穿這件衣服,盡管這當然應該由她來穿。她還戴上了珍珠項鏈及耳環(huán),把金色的鬈發(fā)梳得漂漂亮亮。她已經(jīng)很快地從生產(chǎn)的疲累恢復過來,身體卸下了幾個月來的重擔,整個人容光煥發(fā),輕盈地在每個房間來回穿梭,喝酒、與客人說笑、點蠟燭、吩咐食物、聚集人群。只有當奶媽在喂法蘭西斯的時候她才停下來,小題大做地哄了他一番。
主人則安靜得多。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待在大廳的一角和凡李維歐聊天,不過他的眼睛時常跟隨著在賓客中四處游走的卡薩琳娜。他穿著一件時髦的絲絨外套,頭戴象征做了父親的帽子,看起來輕松自在,但是對這個宴會不特別感興趣。他不像他妻子一樣喜歡熱鬧。
傍晚的時候,凡路易文趁我一手拿著蠟燭一手拿著酒壺穿過走廊時,走過來把我困在墻角。“啊,是大眼睛的女傭。”他大喊,朝我靠過來。“你好啊,小妞。”他一把抓住我的下巴,另一只手拉高我手里點亮的蠟燭,照著我的臉。我不喜歡他看我的樣子。
“你應該畫她。”他轉頭對著肩膀后面說。
主人在那里,他一臉不悅,似乎想對他的贊助人說些什么,但又說不出口。
“葛麗葉,再給我倒點酒。”彼特老爹忽然從耶穌受難室探出頭來,朝我舉著杯子。
“是的,先生。”我從凡路易文的手掌中縮回下巴,迅速走向彼特老爹。我可以感覺到背后有兩雙眼睛盯著我。
“噢,先生,對不起,酒壺空了,我馬上去廚房裝滿。”我匆忙離開,用身體擋住酒壺,不讓他們發(fā)現(xiàn)它其實是滿的。
幾分鐘后我再回來,只剩下彼特老爹留在那里,倚墻站立。“謝謝。”我為他倒酒的時候,小聲地說。
他對我擠了擠眼。“能聽到你叫我先生就夠本了,我以后想聽也聽不到了,對不對?”他舉杯假裝向我敬酒,然后一飲而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