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敏、祝帥
2005年9月30日,在丹麥哥本哈根舉辦的2005年 Icograda(國際平面設計師協(xié)會聯(lián)合會)會員大會上,經(jīng)過激烈的競選和投票,北京擊敗了新加坡、蒙特利爾、華沙、布魯塞爾等4個城市,獲得了2009年世界設計大會的主辦權。籌備工作從2006年下半年開始,2009年10月24日至10月30日,在北京舉行了“2009北京世界設計大會暨首屆北京國際設計周”。一周內(nèi),連續(xù)舉行了5場大型國際總論壇,百場分論壇、24場展覽、8 場大型設計活動、全國各地45個專題工作坊,并邀請了近百位國外設計師于大會期間發(fā)表主題演講,中外數(shù)百名設計師、設計學生和設計愛好者參加了此次大會。距離世界設計大會已經(jīng)幾個月過去,但“設計大會”向我們提出的一些問題在業(yè)界似乎仍然沒有停止。這其中既有對于中國設計未來的戰(zhàn)略思考,也不乏一些尖銳的批評。今天應該怎樣總結這次世界設計大會?這次設計大會給中國留下了些什么?帶著這些問題,本刊特約欄目主持祝帥與本次世界設計大會的學術主持王敏教授進行了此次對話。
祝帥(以下簡稱“祝”):我們知道2009Icograda(國際平面設計師協(xié)會聯(lián)合會)北京世界設計大會期間,您個人以及協(xié)辦方中央美術學院的工作團隊為大會的順利召開付出了許多辛苦的工作。今天世界設計大會已經(jīng)結束了一段時間了,幾個月之后的今天回頭再看此次世界設計大會,您認為這次會議是否達到了此前的預期?
王敏(以下簡稱“王”):應該說基本上達到了我們的預期目標。這次設計大會大家做得很艱難,得到了政府和各方面很多的支持,我們參與的工作人員也花費了大量的精力。從中央美院這邊來說,潘公凱院長、譚平副院長都為此付出了很大心血,應該說這也是我一生之中所做的最難的一件事,但現(xiàn)在回頭看看這種付出還是很值的。現(xiàn)在我就經(jīng)常接到一些國外關于中央美術學院設計學院各種情況的咨詢與贊揚,大會的舉辦大大提升了我們在國際上的影響。在世界設計大會以及相關的北京設計周、各種活動與展覽的籌備過程中,歌華集團、國家大劇院、北京設計促進中心都做出了許多工作,但作為大會主體的學術論壇和幾個重要展覽的責任與籌備主要是由中央美院承擔的。這次我們中央美術學院的老師們發(fā)揮了很大的作用,他們策劃了許多展覽,很多老師在此之前都沒有策展經(jīng)驗,但這次得到了鍛煉。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設計大會的開幕式我們做得很成功,我們是第一次做,誰也沒有經(jīng)驗,而且開會前晚上12點的時候我們才能夠進入國家大劇院開始準備,很多困難是想象不到的。結束之后很多代表來對我說,他們覺得這是Icograda歷史上最好的一次世界設計大會,今后別的國家和地區(qū)想超過這一屆很困難。
祝:是的。我們知道現(xiàn)在想要做一點有意義的事情太難了,特別是在資金不足的情況下。去年年底深圳市平面設計師協(xié)會辦的GDC09展,就是主辦方個人自己墊了一部分錢才辦起來的。開幕式上畢學鋒主席談到這件事情還哭了。我們這一次是如何解決經(jīng)費上的問題的?
王:在經(jīng)濟上,我特別要提的是許多兄弟院校的支持。起先有一個國際公司答應給500萬的贊助,而且北京市已經(jīng)向他們表示了答謝,我們也按照這500萬會進來做了預算,后來突然到大會舉辦前兩個月的時候,正是我們要用錢時,得到的答復是這個公司的國際總部不同意,反悔了。可是這時候打算請的人都已經(jīng)請了,計劃花的錢馬上要付,一下子就把我們弄到一個特別尷尬的境地。演講人的機票是90萬,住宿費30萬,同聲翻譯60多萬,搭午餐棚子與餐費60萬,會議包20多萬,種種費用都在短短幾天內(nèi)要付,否則就無法按期開會。中央美院領導在關鍵時刻決定由院方墊付急需的費用,同時我們拿起電話,給各個兄弟學校我們認識的負責人打電話,告訴大家我們的困難,結果20多個院校都掏錢湊份。這些院校的慷慨與支持我們特別感動。北京可口可樂公司贊助了各種飲料,雅昌贊助了印刷,奧迪贊助了接送演講人的車,很多其它企業(yè)對我們提供了各種支持。籌備過程中遇到了很多困難,做到最后真不容易,很多老師都在自己掏腰包,更別提大家多年無償?shù)臅r間投入。這件事情雖然對中央美院有好處,對參與的人個人的學術發(fā)展也會有一些好處,但是更大地說,大家都是在為國家,為中國設計行業(yè)的發(fā)展,為設計教育的進步,無私地奉獻作這件事。
祝:世界設計大會期間,我也聽到了在各地有一些基層的設計師提出了一些疑問和批評,我個人也通過[設計批評]欄目表達了一些個人的看法,其中比較集中的一種批評,就是對于那筆“注冊費”的疑問。坦率地說,我個人也有這方面的疑問。因此想問這樣一個的問題,就是作為一次受到政府資助的大會,為什么不能夠辦成一種面向公眾開放的公益的形式?
王:的確,因為我們大會的論壇是對公眾不開放的,所以會有人提出這種質疑,但我想如果和我們充分溝通一下就會打消這方面的疑問。在注冊費方面,我們收取一定的會議注冊費,其實這本身是Icograda的規(guī)定,也是它在世界各國舉辦設計大會的一個原則與慣例。這一次政府雖然有一些撥款,但都是專款專用。例如,教育部的對大會的撥款是設備專款,我們只能用來購買會議現(xiàn)場所使用的投影儀與相關設備;文化部的撥款是用來做中國美術館的展覽“設計-生產(chǎn)力”專項經(jīng)費,可以直接用來做大會論壇相關的費用只有教育部的5萬,以及北京市準備給的50萬(由歌華先墊付)是用在開幕式上,但并不夠,中央美院又支付了一部分。北京市政府的撥款則是用在中華世紀壇的北京國際設計周。這些撥款我們都不能用在演講人接待、國際旅費等等方面,同時我們這一次論壇籌備方面的費用就遠遠不止這些,如果我們不收注冊費的話無法操作。并且很多錢都是政府的撥款與注冊費還沒有到位,但又是馬上就要付出,要自己先墊付。因此,中央美術學院墊付了大部分的經(jīng)費,我們又向歌華借了75萬用于墊付機票費等,北京工業(yè)設計促進中心付了旅館費。還好最后大家都還沒有虧(笑)。
祝:我個人認為,這次世界設計大會,在與政府的對接,特別是在國際上建樹中國設計的形象等方面應該說非常成功,但是似乎在在通過設計向企業(yè)招商方面,以及在廣大非專業(yè)設計師的公眾中間的影響,可能力度還不夠大,不知道您認為是否存在這個問題?
王:在我們的原計劃中,都考慮到了這方面的問題。我們原計劃有搭棚招商,以及讓企業(yè)來做展示的預算,但后來這方面的資金沒有到位,只好砍掉了。在公眾方面也是這樣。盡管我們也作了一些宣傳,主要是官方介入比較晚,所以大眾媒體的支持不夠。《北京晨報》從半年以前設立了專刊,網(wǎng)絡媒體也很早開始作了一些宣傳,但大會開幕的時候,由于演講和論壇專業(yè)化程度比較高,媒體后來就不太關注了。回頭來看,如果我們再早一點得到政府支持,可能在媒體宣傳方面會做得更好一點。當然這次設計周,應該說還是吸引了很多此前沒有真正接觸過設計的市民的參與。
祝:曾經(jīng)有一位深圳的設計師對我說,他個人認為這次世界設計大會怎么感覺像世界設計教育大會,因為他感覺邀請的演講嘉賓中,院校背景的學界人士比較多了一些。我們是否遇到這樣的問題?
王:可能因為美院的參與,很多論壇都在美院舉辦,所以可能讓他有這樣的感覺。也可能他來得比較晚,后兩天就只是教育論壇,我們開始籌備的時候很注意這件事,避免將大會辦成設計教育的論壇。但放在美院做也有好處。籌備過程幾件事情一開始的時候讓我們覺得運氣很差,例如開始的時候我們打算在國家會議中心,早早簽了意向書,但后來結果他們裝修工期拖了,無法按時給我們用,我們只好挪到美院來做論壇。但這樣也可以說是因禍得福,很多代表表示可以到校園里面走一走,在草坪上坐一坐,與學生們在一起,去掉了很多在會議中心帶來的商業(yè)味,反而變成一件有意思,有特點的會議體驗。
祝:我注意到中國臺北市政府已經(jīng)大力展開“2011年IDA世界設計大會在臺北”的宣傳,不知道臺北明年的這次世界設計大會,和2009年北京這次Icograda世界設計大會有什么聯(lián)系?
王:國際上現(xiàn)在有三個比較活躍的非政府設計組織,一個是Icograda,一個是Icid國際工業(yè)設計協(xié)會,一個是IFI國際室內(nèi)設計聯(lián)盟。這三個協(xié)會都是同一個類型的,即非個人會員的協(xié)會,由各個國家和地區(qū)作為團體會員加入。像Icograda,他的會員都是團體會員。過去各個協(xié)會都是各自為政,自己做自己的活動,后來這三個協(xié)會作了一個松散的聯(lián)盟,就是IDA。這是一個大傘,下面有三個協(xié)會,但這個傘是一個松散的傘,沒有會員也沒有經(jīng)費,只是起到一個協(xié)調(diào)的作用,把這三個協(xié)會的設計大會放在一起開。這三個協(xié)會都是每隔兩年開一次大會,2011年就放在中國臺北。在此之前世界設計大會都沒有用這個名義,因此嚴格地講2011年在臺北這一次的世界設計大會規(guī)格應該是比較大的。中國臺北是2007年申請到的這個大會,臺北市政府在申辦之前出了700萬美金,在政府經(jīng)費上占了優(yōu)勢,把這個會申請下來。像墨爾本,各方面條件都比臺北好,但就沒有拿到。我們北京在此之前申辦2009年世界設計大會的時候政府并沒有給我們錢,但我們當時講的很有煽動力,同時2008北京舉辦奧運,表明北京具備召開大型國際會議條件,所以最后能夠申辦成功。
祝:我們知道與AGI(國際平面設計師協(xié)會)不同,Icograda是一個不吸收個人會員,只吸收團體會員的國際平面設計社團的組織。但我們知道中國目前并沒有一個全國性的設計師協(xié)會,因此這次能夠成功申辦Icograda的設計師大會是很遇到了很多困難的。那么我們有沒有可能襯著這樣的東風,把中國設計師協(xié)會建立起來?
王:成立協(xié)會的意義是它可以行使一些政府沒法展開工作的職權。在這方面,潘公凱院長連續(xù)兩次在全國政協(xié)遞交了成立全國設計師協(xié)會的提案,但是要成立這樣一個大的協(xié)會特別難,在中國成立這樣一個大的協(xié)會,至少需要有一個對口的部門來掛靠,但很難將設計歸與哪一個部委。盡管我們不斷在講設計多么重要,但也一直拿不出一個具體的東西來,比如設計占GDP的百分之多少?設計業(yè)在全國范圍內(nèi)有多少從業(yè)者?設計業(yè)提高了多少產(chǎn)品銷售額與價值?這些都沒有統(tǒng)計。例如蘋果公司,我們知道蘋果在很大程度上是靠它的設計,但是怎么單獨來談設計的產(chǎn)值?這個很難。目前我們和政府可以明確的是設計教育這一塊,我們可以告訴政府,中國現(xiàn)在有100萬學設計的學生。這說明社會對于設計師的需求還是很大的。現(xiàn)在國務院是工信部在做關于設計產(chǎn)業(yè)發(fā)展的調(diào)研,今后我希望能夠有國務院一個機構,哪怕是一個的辦公室,來促進設計行業(yè)的發(fā)展,專門管理設計行業(yè)相關問題,像成立設計師協(xié)會的事情。
祝:現(xiàn)在世界設計大會已經(jīng)過去幾個月了,似乎開會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周,要想擴大設計在中國公眾中間的影響還有很多后續(xù)的工作要做。接下來您個人的工作重點將在什么地方?
王:后續(xù)的打算還是做好自己的工作,對于中央美院設計學院來說就是踏踏實實地作好教學。現(xiàn)在我們國際影響有了,以后請一些國外設計師與教育家也好請了,一些事情就好做了。例如荷蘭的書籍設計師Irma Boom,她也在耶魯大學教書,以前我想請她來,結果請了幾次她都沒來。這次來開會以后,回去就主動表示自己要來中國講學。還有加拿大設計協(xié)會會長給我發(fā)了一封信,他說這次中國之行改變了他對人生的看法,他說正在考慮是否要和太太定居中國,因為他說未來的設計在中國。這對中國將來設計師在國際上的形象是一件特別好的事情。過去他們覺得中國就會抄襲,結果這次來一看,中國的設計做得不錯,開幕式也不錯。對于我自己來說,這幾年在國內(nèi)一直忙奧運設計,忙世界設計大會,沒有時間做自己工作室的工作,現(xiàn)在我覺得自己接下來也應該做點設計了。
祝:今天設計行業(yè)的環(huán)境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特別是傳統(tǒng)的平面設計的載體平面媒體越來越多地被網(wǎng)絡等新媒體取代,新媒體也成為此次世界設計大會上很多代表關心的議題之一。您認為在未來幾年,傳統(tǒng)的平面設計是否會呈現(xiàn)出一種萎縮的趨勢?設計教育應該作出何種調(diào)整?
王:平面設計師要突破自己的局限,我們要鼓勵他們?nèi)ジ嗟年P心網(wǎng)絡,手機,iPad 等平臺。我們現(xiàn)在的很多課程,都是跨專業(yè)、打破專業(yè)壁壘。像現(xiàn)在我們和北京大學、斯坦福大學每年合作的課程,我們邀請斯坦福和北大的工學院的教授來參與授課,然后鼓勵不同背景的學生跨界來共同提出一些問題與解決問題,這可能對各個專業(yè)都有一些幫助,這個課程我們已經(jīng)進行了兩年。這些人聯(lián)合在一起探討解決問題,這種集合的設計思維與設計方法,超出設計師的狹隘的范圍。這個學期我們還會有一位華裔設計師開設的一門課,名字叫做“iGarden”。他就會要求學生尋找三種產(chǎn)生氧氣最多的植物,給它澆水,讓它能夠見到太陽,滿足一定的條件,給它設計出一個東西和全套相關的設施,然后研究讓它們在室內(nèi)生長。這個課題我們可能和清華美院、中國美術學院一塊做,然后聯(lián)合辦展覽。我認為平面設計不是萎縮,只是在衍生,滲透,裂變中改變著自己的定義,未來的平面設計還會是有很大的發(fā)展空間,只是此“平面”非彼“平面”也。
王敏:中央美術學院設計學院院長、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博士生導師、國際平面設計師聯(lián)合會副主席、國際平面設計師協(xié)會會員。2008年北京奧運會視覺總監(jiān),2009年世界設計大會學術主持。原耶魯大學藝術學院教授、Adobe設計總監(jiān)。
祝帥:北京大學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設計研究與設計批評。出版專(譯)著《中國文化與中國設計十講》、《流派·藝術卷》等。曾任教于中央美術學院設計學院(2003-2008),現(xiàn)為中國藝術研究院《美術觀察》特約欄目主持(2009-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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