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百利
2010年,卡百利巴塞羅那演唱會上,桃樂絲正在專注獻唱
“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們意識到在樂隊之外有一個更廣闊的世界,當你20歲的時候,沒什么重大的責任,音樂就是你的一切,而現(xiàn)在,我們需要對生活的一切負責”
本刊記者 吳琦 劉玨欣發(fā)自北京
仿佛掏出接頭暗號,The Cranberries,是微酸的小漿果,也是愛爾蘭國寶級樂隊——譯作小紅莓,或卡百利。這次,后一種譯法勝出,打在樂隊首次中國巡演的海報上。有人站在體育館門口嘀咕:“不是小紅莓嗎?怎么變卡百利了?”這肯定是老歌迷。
“The Cranberries,youand me,never grow old。”(小紅莓,你和我,永遠不老。)7月28日,北京五棵松體育館外,挨挨擠擠的卡百利演唱會入場人群中,幾個年輕人展開紅色大橫幅,羞澀地招呼著照相。《youand me》和《never grow old》,都是他們最負盛名的歌。
一個尖利女聲從幾步外冒出,用搖滾主唱的氣勢旁若無人地唱道“salvation,salvation(拯救)……”聲音終于蓋過了不遠處喇叭里播放的“女兒美不美”。
70分鐘后,《salvation》在五棵松體育館的舞臺上響起。女主唱桃樂絲戴上印第安羽毛帽子,一身黑衣,手臂指向天空,像帶領族人征戰(zhàn)的酋長,唱一句“salvation”,把話筒指向臺下,聽全場人學她的咽音接“salvationis free(拯救是自由)”。
18000人的體育館,為了這支8年前解散的遙遠樂隊,竟然上座九成。
當年那個頂著一頭紅色短發(fā)的桃樂絲已經40歲了,依然瘦,雖然肚子上有了一點贅肉。依然短發(fā),雖然由紅變黑。依然煙熏眼妝眼神銳利。依然跟著音樂鼓點隨意扭晃胳膊和腦袋,跳恣意的舞,像踩獨木橋走路,或跳躍的小獸。最重要的是,依然有那天籟般的好嗓了,可以用最空靈的聲音唱《DyingIn The Sun(在陽光下逝去)》,也可以用最有爆發(fā)力的聲音唱《Zombie(行尸走肉)》。
他們即將發(fā)行新專輯,繼上一張專輯已隔10年。“新專輯的風格很像我們最初的那兩張,我們加入了一些新的、實驗性的元素,也更加成熟,但感覺像是又回到了起點。”樂隊創(chuàng)始人、吉他手諾埃爾在接受本刊專訪時說。
永遠不老
全球唱片銷量超過2500萬張的卡百利樂隊2003年激流勇退,宣布解散。
對許多當年捧著卡帶和神秘兮兮打口碟的中國少年來說,這個上世紀90年代紅極一時的樂隊是陪伴他們青春成長的偶像。
卡百利甚至闖進中國大眾視野好幾次:1994年,還叫王靖雯的王菲翻唱了《Dreams》,剪了和桃樂絲一樣的標志性平頭;2002年,日韓世界杯上,CCTV5用一首《DyingIn The Sun》作配樂,成為送別法國、阿根廷等隊的強力催淚彈;2005年,李宇春在超女舞臺上重唱《Zombie》——他們的歌在中國走紅,但樂隊名字對大眾來說一直很陌生。
保持兩年制作一張專輯的節(jié)奏,卡百利并不急著拋頭露面,即使在樂隊最紅的時候,他們依然隨意走在街上,不會引起圍觀,桃樂絲回憶道。
但正如她在《Dreams》里唱的那樣:“我的生活每天都在變化,朝著每一種可能,而我的夢想,從未像它表面看上去那樣波瀾不驚。”卡百利的解散正是因為他們對明星生活感到厭倦。在某次美國巡演開始前,4人坐在后臺聊天,竟是同樣的心情,“我們覺得這樣的生活已經不再有趣”,鼓手弗加爾說。桃樂絲也覺得自己“像個商品”。
早在1996年,桃樂絲就試圖從公眾的視線中逃開。當時,卡百利發(fā)行第3張專輯《To the Faithful Departed(致死去的人們)》,桃樂絲開始為成名的苦惱所折磨——密集的行程、昂貴的投資與門票、很多人辛苦的準備、更多人的翹首以待,“好像整個世界都喘不過氣來,我被夾在中間,努力適應這一切,但精力已經耗盡。”
那段時間她的體重只有90磅,有媒體稱她患了厭食癥,但其實是神經衰弱。桃樂絲甚至因此去看心理醫(yī)生。一次海外巡演,她錯過了祖母的葬禮,那次演出的所有曲目都被她唱得格外悲郁。
“我想回家了。請讓我離開公眾的視野,離開攝影機。人們似乎并不真正關心我。”
音樂之外的世界
13年、5張專輯、無數(shù)場演唱會、億萬人的尖叫。卡百利成名之時,樂隊成員的平均年齡不滿二十歲。如今,曾經高唱沒有安全感的4個年輕人,都已結婚生子。
諾埃爾說:“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們意識到在我們的樂隊之外有一個更廣闊的世界,當你20歲的時候,沒什么重大的責任,音樂就是你的一切,而現(xiàn)在,我們需要對生活的一切負責。”
在淡出舞臺的日子里,諾埃爾繼續(xù)自己的創(chuàng)作,并與其他樂隊合作,費加爾專心發(fā)展自己的錄音室,邁克則利用這段時間在家鄉(xiāng)開了自己的餐廳。
桃樂絲和丈夫住在安大略湖邊的偏遠城鎮(zhèn),每天清晨把大兒子、小女兒分別送去上學,然后自己出去散步。下午練瑜伽、做家務、準備晚餐,把孩子們接回來,督促他們做功課,哄他們上床睡覺,她再看看電視——家庭滑稽錄像一類的節(jié)目。
“在生活里,我從來不缺乏靈感。我并不想成為那種永遠在路上的人,也不愿意永遠呆在錄音室里,我希望有更多的時間和家人呆在一起。”兒子現(xiàn)在會給她推薦最新的流行音樂,桃樂絲說:“這就是有孩子的好處,會幫助你保持時尚。”
她早就把自己對于家庭生活的喜愛寫進歌里。在第5張專輯《Wake Up And Smell The Coffee(起床聞聞咖啡香)》里,她寫了《NeverGrow Old(永遠不老)》,說的就是自己的故事——有一天,她推著孩子們去郊區(qū)踏青,小女兒已經睡著,兒子還醒著,她看著他們倆,覺得那一刻真是完美。她想起自己的童年,好像也曾坐在手推車里向外張望,看著天空,心里想著,鳥兒飛得真高。
卡百利的4名樂手都出生在同一個地方——利默里克。他們第一次以“小紅莓”的名字登臺表演是在這個小鎮(zhèn)的酒吧里,為別的樂隊暖場。一共唱了6首歌,一半馬馬虎虎,一半錯漏百出。主唱用力過猛,其他樂手則死死盯著地板,“離我們最近的觀眾都像雕塑一樣木然地立著”,桃樂絲回憶。
2009年樂隊重聚,今年開始新一輪全球巡演。大家約定,巡演最多持續(xù)6周,然后必須各回各家。
時隔6年,再次重組排練,總會有人記不住老歌的編排。好在音樂比語言管用,回憶統(tǒng)統(tǒng)被召回,很快,大家又找到了感覺。
北京演唱會上,唱《Dying In The Sun》時,桃樂絲褪去黑衣褲,換上白色長裙,不再蹦跳,安靜地彈唱,兩道白色光柱打在她身上,背后籠著白煙。論壇里,最熱門的帖子之一是:有誰聽到這首歌的時候哭了?
好音樂不是說教
人物周刊:很多歌迷很欣賞你們那幾首社會批判歌曲,比如《Zombie》和《Dying in the sun》,為何后期較少這樣的作品?
諾埃爾:從整體來看,我們的大多數(shù)歌曲都是在討論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東西了。而《Zombie》等歌曲,只是因為當時發(fā)生的現(xiàn)實事件抓住了我們的靈感和注意力。對政治和社會問題的關注不是我們計劃出來的,也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去專門為之創(chuàng)作。我們今年的新專輯就沒有太多和政治有關的內容了。
人物周刊:你們如何在創(chuàng)作中體現(xiàn)人與人的關系?
諾埃爾:桃樂絲負責歌詞創(chuàng)作,她會寫下當時吸引她的東西,可能是她的小孩、她的丈夫,也可能是我,或者是你,甚至是她從CNN上看到的一則新聞。我們沒有事先設計要寫某一種風格的歌,只是關注當下的感觸。我們很努力去創(chuàng)作好的音樂,好音樂是不會變老的,它會一直停留在那個年紀。潮流來得快去得也快,我們堅持自己的音樂,不會因為哪種音樂能夠幫你多賣唱片而創(chuàng)作。
人物周刊:你們如何看待Bob Dylan和U2呢?他們更直接地參與社會運動,并經常在媒體高調發(fā)言。
諾埃爾:不管他們在做什么,他們做的是好音樂,不像有的樂隊會把他們的音樂和理念強迫性地推銷給你,告訴你應該相信什么、不應該相信什么。U2只是把他們看到的、想到的唱出來,而不是說教,這更容易讓聽眾產生共鳴。我想,這是這個時代創(chuàng)作好壞的分界線。每個人的生活經歷是不同的,伴隨成長的音樂也不一樣,能夠把這一切都融合在一起進行思考和表達,才是我們想做的。
人物周刊:你們是否留意到聽眾的變化?他們是否還熱愛音樂,并且積極給予你們回應?
諾埃爾:最大的不同是唱片工業(yè)的問題。每個時代都會有自己的樂隊、音樂和聽眾,但如今人們消費音樂的方式變了,更多人習慣于下載,許多唱片公司也對此低頭。近些年來,他們的確毀掉了許多原本優(yōu)秀的樂隊,只要第一張專輯不暢銷,也許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成名變得更加艱難。這和我們出道的時代完全不一樣。我們是很老派的,把Demo發(fā)給唱片公司,要么得到合同,要么得不到。
歌迷依然會表達他們對音樂的感受和愛憎,我們很驚訝地看到很多不同年齡段的觀眾出現(xiàn)在人群里,他們也許從父母那里聽到我們的音樂。我們很高興看到年輕人跟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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