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極
“我1948年離開北京,奔赴巴黎,4月1日早晨8點落地于此。當天下午就去參觀了盧浮宮。至今,我還清楚記得此次參觀之行和我當時手足無措的樣子:那兒有太多的東西讓人目不暇接,我完全迷失其中。我也像眾人一樣,被那幅《蒙娜麗莎的微笑》深深吸引。(那段時間)我每天的生活內(nèi)容一成不變:上午進修法語,下午參觀博物館,晚上畫畫。”
趙無極自此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法國,一住就是60多年,如今往事歷歷在目,好似就發(fā)生在昨天一樣。91歲高齡的他仍舊堅持在自己位于巴黎的畫室中繼續(xù)繪畫創(chuàng)作。這間畫室沒有窗戶,頂棚上安置了一整塊玻璃,光線就通過這個天井透進畫室。從這里仰望,天空之景一覽無余。畫布都被翻過去面向墻放著。無極拿起其中一幅,只見畫中一片紅色中混雜著吊鐘海棠,其上還伴有些許綠色斑點。“原則上來講,這樣的一幅畫作已經(jīng)算完成了,但我卻將它擱置、保留,因為我極有可能回頭對它加以修改、潤色,我一直都這樣……”一幅畫作,什么時候才能算是真正完成了呢?“當我無法再于其上添上一筆的時候,就算是了。但就算是到了這個階段,我也還是會對畫作是否真的大功告成存在諸多質(zhì)疑。”于是,當他的筆落于一塊新的畫布之上時,就又開啟了他另一場探尋畫作完美度的旅程。“創(chuàng)作出雷同的作品是多么的悲哀!我努力試著不掉進那樣的怪圈。因為,對于我來說,出于本性使然,所以我只能在充滿創(chuàng)作的激情與欲望時才能作畫。”心無所欲的趙無極立于畫布之前,并不會立即下筆,而是更喜歡與畫布上的那仿若充滿著疑問的留白對峙相望。是在等待靈感么?趙無極從不會等待靈感的突然迸發(fā):“關鍵在于伊始……我會花上很長時間盯著畫布,期望它能夠對我提出質(zhì)疑,同時迸發(fā)出生命的力量。畫第一筆前,總是會花上很長時間。只有當那些能夠幻化成畫的素材在我心中堆積起來的時候,我才會開始提筆作畫。而一旦提筆,所作內(nèi)容無論以何種姿態(tài)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對我來說都是早已預見的了。”無極作畫的時候,喜歡遠離塵囂的一人獨處。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他是怎樣帶著無比平靜的耐心在畫布前揮動畫筆,駕輕就熟卻又篤定萬分地留下那一筆筆色彩的。但是,趙無極知道,經(jīng)驗老到并不能使繪畫變得容易。因為畫家對畫作的焦慮、期待、質(zhì)疑以及熱情會始終伴隨在整個繪畫的過程中。
他1921年生于北京,在杭州藝術專科學校學習傳統(tǒng)中國畫并留校授過課。當他1948年來到法國的時候,是一個熟諳中國傳統(tǒng)繪畫技法的畫家。通過反復翻閱刊載在《Life》和《Harper’s Bazaar》雜志上的西方畫作,他感覺自己受到了中國傳統(tǒng)畫風的禁錮,從而開始渴望接觸西洋畫并以此豐富、充實自身的繪畫風格。一到巴黎,趙就對司機說出了自己學會的僅有的一個法語單詞:“蒙帕納斯”。司機將他放在了大教堂前德朗布爾街的拐角。從此,趙再也沒有離開過14區(qū),在這里定居直至今天。
他這一時期的畫作,畫風中充斥著一股強烈的抽象與具象相博弈的味道。帶著對保羅·克利畫作中典型的超現(xiàn)實主義繪畫特點的濃厚興趣,初來乍到的趙無極就一頭扎進了后來的巴黎學院。他畫的風景開始帶有一絲淡淡的朦朧、夢幻的色彩,畫中充斥著大量純真的人物形象或是許多建筑物的模糊輪廓。這些人物和建筑物都浸染在一片綠、灰、冰藍色混合的色彩之中,看上去讓人感覺畫中的時間靜止了,不存在任何暴力或是危險的氣息。之后,他又轉而傾向于本土文化的根源,以一個全新的、獨特的視角重新審視自己熟習的中國書法。